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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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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年轻时落户于玳瑁山茶场,我就在那里出生长大。那是漳浦县城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山村,不足百户,开门见山,是闽南典型的丘陵地貌。山不雄伟也不俊俏,山上没有茂密的森林,土壤以红色铁矿土为多,不算肥沃。但环绕村子有一条令我魂牵梦绕的小溪,那小溪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在我心灵深处蜿蜒。溪流是从玳瑁峰半山腰的水电站流下来的,绕村子半周,唱着歌,踏着欢快的舞步,往下一个村子奔去。白天,小溪是我们玩耍的乐园,夜里,我们枕着溪水的歌声入梦。

小溪兼具生活和娱乐两项功能。早上,妇女们在溪边洗衣服,她们说说笑笑,谈论着昨天的家事,重温着昨夜的缠绵,溪水带走了一切的污浊和不快,溪水的温润融化了她们的情感,弥合了裂痕。特别是过年过节,妇女们在溪边杀鸡宰鸭,淘米洗粿叶,小孩则在溪边玩耍嬉闹,欢声笑语和溪水的清脆悦耳合奏成一曲优美的交响乐。

小溪更是孩子们心中向往的天地。我们喜欢成群结队到溪边玩耍,溪水不深,最深处不超过一米,溪水中有各种各样的鹅卵石,因溪水长年累月的抚摸,它们都变得光滑圆溜。我们趟着浅浅的水,拾捡着各种形状的鹅卵石,到岸边搭建各种亭台楼阁,桥梁堤坝。我们还喜欢寻找石头边自由嬉戏的小鱼儿,因为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清晰可辨,尤其是小蝌蚪和小石斑鱼,它们无拘无束的在水里遨游,是那么活泼那么可爱。不懂事的我们却常常打破它们宁静自由的生活,用自制的小网勺舀起它们放到小玻璃瓶中,年长一点的哥哥们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有时也会掬起一两条小鱼来。小鱼在瓶中只呆几天,就很快死了。后来我们不敢大意,只要再见瓶中的小蝌蚪、小石斑鱼无力游动,就放它们回家,一到水中,它们立刻生龙活虎起来,朝我们友好地摇摇头摆摆尾巴,快乐地游回石头缝隙里或小水草里找它们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去了,我们也会招招手,道一声珍重。

小溪留给我的回忆真是太多太多,每一朵跳动的浪花就是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日子;每一个水涡就是一个充满童真雅趣的故事。后来,村子自建起自来水厂,大人们再也不到溪边洗衣洗被,杀鸡宰鸭了,小溪不如以前那般热闹,变得有点寂寞。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随着我出外读中学读大学,再也不能频频地与之交流,只能偶尔仓促约会,作几场推心置腹的深谈后又匆匆告别。这时,村子周围的山坡都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果树,本来水就不深的小溪有点干涸了,溪边的草越长越高,水里也难寻小鱼儿的踪迹。小溪两岸的稻田和菜园则不断扩大势力范围,把它挤扁了,成一条窄窄的小水沟。小溪有点落寞有点荒凉了。

参加工作以后,我常常怀念家乡这条不知名的小溪,我已无缘再见她的面,只在梦里与她邂逅了几回,她成了我沉重的生活双翅停歇的港湾,是我忙碌心灵栖息的宁静圣地。在梦里,我躺在溪边柔软的草地里,听着溪水清脆的潺潺歌唱;在梦里,我把双脚放进清凉的溪水中,让清凉通过脚底,抚慰倦怠的心灵;在梦里,我倒在小溪的怀抱中,仰望头顶上蔚蓝天空中飘过的那一朵悠闲的云。

爸妈退休后搬回了县城,大哥还留在农场里。前几年去了趟大哥家,终于再也见不到她婀娜多姿的美丽倩影了,我十分惊讶和失望。大哥说,这几年村子四周的山坡栽种了不少巨尾桉树,需大量用水,小溪早就干枯了。

那天晚上,因听不到熟悉的潺潺流水声,我难以入眠。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躺在干枯的溪底,天空一片蔚蓝,两岸绿草如茵,垂柳依依。突然我听到汩汩的泉水声,身子底下和四周有数不尽的泉眼不断地往上冒着水,清澈冰凉的水在身子底下一点一点漾开来,慢慢地慢慢地漫过我的肌肤,漫过我的大腿,漫过我的手臂。不大一会儿,小溪又满了,那些久违了的小蝌蚪小石斑鱼又纷纷从石头缝里从小草根里钻了出来,在我肚皮上、臂膀间、腿脚边穿梭游戏,点头示意。

这就是我生命中的小溪,我梦里无数回呼唤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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