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篇第一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也,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民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作战第二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竭,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戟楯蔽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加“艹”头。」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故车战,得车十乘已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
故兵贵胜,不贵久。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谋攻第三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下政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轀,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军形第四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所谓善战者,胜胜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谿者,形也。
兵势第五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虚实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彊。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彊弱,形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虚实第六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败哉!
故曰: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知者不能谋。因形而错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军争第七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故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蹷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鼓铎;视不相见,故为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故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民之耳目也。
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譁,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要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九变第八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合。圯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塗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善,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行军第九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渡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绝斥泽,唯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上雨水沬至,欲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军旁有险阻蒋潢、井生蒹葭、山林翦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诡而强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倚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杀马肉食,军无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谆谆翕翕,徐言入入者,失众也;屡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併力,料敌、取人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素不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信著者,与众相得也。
地形第十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令敌半出而击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凡兵有走者、有驰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灾,将之过也。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驰;吏强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凡此六者,败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阨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于主,国之宝也。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谿;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故曰: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地知天,胜乃可全。
九地第十一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圯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者,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为轻地;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圯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是故散地则无以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圯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所谓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敢问敌众而整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
戒也。
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掠于饶野,三军足食。谨养而勿劳,併气积力,运兵计谋,为不可测。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
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无余命,非恶寿也。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霑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者,诸、刿之勇也。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齐勇如一,政之道也;刚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若驱群羊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
九地之变,屈伸之力,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四达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者,围地也;无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轻地吾将使之属,争地吾将趋其后,交地吾将谨其守,交地吾将谨其守,衢地吾将固其结,重地吾将继其食,圯地吾将进其塗,围地吾将塞其阙,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
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斗,过则从。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一不知,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信己之私,威加于敌,则其城可拔,其国可隳。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励于廊庙之上,以诛其事。敌人开阖,必亟入之,先其所爱,微与之期,践墨随敌,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火攻第十二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因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而其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五火之变,以数守之。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用间第十三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兵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生间者,反报也。故三军之亲,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兼死。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有使如期。
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白话版
第一篇计篇
[论战争的宏观谋画]
孙子说:战争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它关系到军民的生死和国家的存亡,因此,我们必须严肃对待、认真考察。
如何进行考察呢?要以决定战争胜负约五个基本要素为经︵五事︶,配以由五事引出来的七个方面情况︵七计︶为纬,对敌我双方进行比较,作出估量,从中探索出战争胜负的情势。五个基本要素:一是人和,二是天时,三是地利,四是将领,五是法制。所谓﹁人和﹂,指上下同欲、君民一心,一旦战争爆发,民众就会听从国君的命令,赶赴战场,为国家和君主出生入死、奋勇杀敌,而不存二心。所谓﹁天时﹂,指阴晴圆缺、酷暑严寒、节气时令。所谓﹁地利﹂,指高山低谷、远途近路、险势易域、地广道狭,和军事上的生地、死地。所谓﹁将领﹂,指将帅的才智、笃信、仁爱、勇武、威严。所谓﹁法制﹂,指组织编制与将吏职责的规定和军需供应的管理。
做为领兵的将帅对以上五个基本要素都要了如指掌,做到心中有数。因为只有深刻地了解并掌握了它,才能驾驭战争打胜仗;反之,如果不了解不掌握它,就会吃败仗。所以,不仅要懂得五事,还要根据由五事延伸出来的七计进一步具体分析比较,从而探求战争的胜负。七计说的是:哪一方的人和、政治贤明?哪一方的将领才能过人?哪一方占有好的天时地利?哪一方的法令严格执行、军令如山?哪一方的军队装备精良?哪一方的士兵训练有素?哪一方赏罚分明、令行禁止?然後依据对这些情况的分析对比,就完全能够判明谁胜谁负了。
如果将帅听从我的计谋︵五事七计︶,并能运用它指挥作战,那就必定取得胜利,这样的将帅就一定要留在指挥岗位上,委以重任;如果将帅不听从我的计谋,而按他自己的意图去指挥作战,那就一定失败,那就让他离开指挥岗位,绝不能留任他。
如果利害得失估量准确,有利的意见已被采纳,同时又尽力造成实施有利的战争决策的态势,那就给顺利作战提供了外在的辅助条件。所谓﹁势﹂,就是根据利害得失所采取的相应措施。
指挥作战,实际上是一种欺诈而奇异的行为上,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尽量做到迷惑敌人,致人而不致於人,因此,我们可以说,诡诈是用兵打仗的一项基本原则。例如,本来能打却伪装成不能打;本来要用兵却伪装成不用兵;本来要从近处攻击,却佯成向远处进攻;本来要从远处袭击,却佯成向近处进攻。
如果敌人贪利,那就用利去引诱他:如果敌营混乱,那就要乘机攻破他;如果敌人力量充实,那就要加倍防范他;如果敌人兵力强大,那就设法避开他;如果敌人的将领易於发怒,那就想方设法挑逗他,使他激怒而失去理智、轻举妄动;如果敌人卑视我方,那就要设法使敌人更加骄横,然後寻机打击他;如果敌人休整得充分,那就要设法使敌人疲惫;如果敌人内部团结和睦,那就要设法离间他。
总之,千方百计,设法寻机,要在敌人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实施攻击,要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采取果断行动。这些都是指挥战斗的诡道之法,也是军事家取胜的奥秘所在。但是,这些都不是事先主观规定并照传照搬的,因为它们总是根据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随机而变的。
拉开战斗序幕之前,就已﹁庙算﹂周密︵古时,战前君主在宗庙里举行仪式,商讨作战计画︶,充分估量了有利条件,开战之後往往会取得胜利;拉开战斗序幕之前,﹁庙算﹂不周密。,少去分析有利条件,开战之後就很少能取得胜利,更何况开战前既无﹁庙算﹂,又不分析取胜的有利条件呢!我根据以上决定胜负的﹁五事﹂﹁七计﹂的分析,加上作战指挥﹁诡道﹂原则的运用,以及战前的﹁庙算﹂多少,结合敌我双方的实际状况进行考察,谁胜谁负就显现出来、不言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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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作战篇
[论速战速决的进攻策略]
孙子说,我们所进行的战争乃是以车战为主要作战方式,因此兴兵打仗,一般需要起用装载士卒的轻型战车千辆,运载军械的重型战车千辆,出动穿戴甲胄的兵卒十万,再加上千里运送给养上这是物力。前方和後方消耗的费用,外事交往的开支,购买供弓矢箭戟等器械所需的胶、漆材料的开销,再加上供给和保养战车、盔甲等装备的费用,每天就要耗费千金之巨,这是财力。在具有这样巨大财力和物力之後,十万大军才能启程出征。
带领这样需要巨大物力财力支撑的庞大军队作战,其进攻策略的立足点应是速战速决,绝不能采取旷日持久的﹁胜久﹂策略,因为,时间拖长就会使军队疲惫、锐气挫伤,如果再采取攻城策略,那就更加会使战斗力消耗殆尽。十分明显,旷日持久地在前方作战,必然使国家财力不支、物力不足。一旦前方军队疲惫、锐气大减、战斗力耗尽,後方的财力物力枯竭,其他诸侯就会乘我方陷入重重困难之机,发起攻击。在这种严峻的态势下,即或再高明的将领,纵有回天之力,也无法妥善地处置这种灾难性後果。所以,只听说有笨拙的速胜,而没有看到巧妙的久拖,或者说,速胜即或是笨拙的,也比久拖不决的巧妙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因为庞大军队在前方长时间持久作战,却能给国家带来利益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不了解长期用兵打仗所带来的危害,也不会真正懂得兵贵神速的好处。
善於用兵打仗的将帅都清楚速战速决的可贵。他们在指挥作战时,从不进行第二次徵集士卒,从不多次运送补给和装备,如果需要补充的话,那就在敌方那里就地解决,尤其军队需要补充的粮草更需要取於敌方,这样,我方就可以得到充足的补给供应。
国家处於贫困境地的原因,在於军队长期在前方作战而远道运输,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军队远征必然要远途运输,而远途运输又一定给百姓带来沈重负担;靠近军队驻紮的地域,物价必然高涨,而物价飞涨,必使百姓财物枯竭,随之而来的是国家的徵赋徭役不断增加,结果军队战斗力耗损、战场供给枯竭、家家空虚,这自然导致国库贫乏。可见,由於拖延不决的长期作战,对於每户人家来说,百姓的财物十份就会耗去七份;对於公家来说,战车损坏,战马疲病,装备、兵器、战具、辎重车辆受到损耗,国家的资财十份就要耗去六份。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凡是明智的将领,在领兵作战中都谋求在敌国那里解决粮秣的补给问题,因为从敌国那里得到一锺︵六十四斗︶粮食,就抵得上从国内长途运送的二十锺粮食;从敌国那里得到一石︵一百二十斤︶草料,就等於从国内运送的二十石草料。
只有把士卒的士气激发起来,才能保持部队的旺盛斗志,每个兵卒才会勇敢杀敌。如果想要夺取敌人的财物,那就要不吝财物奖赏士卒。如何奖赏呢?其办法是,凡在车战中首缴敌人战车十辆以上者,给予重奖,并把敌人的旗帜更换为我方旗帜,及时把它编为己方战车队列,派自己的士卒同俘虏夹杂乘坐、混合编组;同时还要对俘虏的敌方士卒采取优待供养政策。这样,就可以化敌为我,从而削弱、战胜敌方,而使自己日益强大。
总而言之,兴兵作战必须崇尚兵贵神速的策略,而不应采取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法。这就是兵法中所提倡的﹁兵贵胜,不贵久﹂。
凡深谙用兵的将帅,在车战中都不采用﹁巧妙﹂的持久战法,而要采取速战速决的进攻策略,这是因为他们时时牢记自己肩负的责任:掌握着民家的命运,主宰着国家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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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谋攻篇
[论巧用计谋征服敌人]
孙子说:一般来讲,用兵打仗应遵循如下的法则:整个地制服敌国才是上等的策略,而部分地击破敌国则是次等的策略;整个地征服一个军才是上等的策略,而部分地击破一个军则是次等的策略;整个地征服一个旅才是上等的策略,而部分地征服一个旅则是次等的策略;整个地击败一个卒才是上等的策略,而部分地击败一个卒则是次等的策略;整个地击败一个伍才是上等的策略,而部分地击败一个伍则是次等的策略。因此,即或作战一百次取胜一百次,也不是最完善的计谋。只有在以强大的战斗力为後盾的前提下,巧用计谋不用交战而征服敌人,才是好中之好的最佳方案。
可见,用兵打仗,上策是及早察明敌之政治和作战动向,从智谋上战胜敌人,即在计谋上胜敌一筹,用计谋使敌人屈服;其次是从外交上压服敌人,即联合自己的盟友,拆散敌国的同盟,使敌人处於孤立无援的困境;再次便是攻打敌人的军队,以武力战胜敌人;而下策是攻夺敌人的城堡,这是作战中不得已而为之的最下等策略。因为攻城所需器械,如橹︵装在车上俯瞰敌人城内情况的望楼︶和轒轀︵上蒙牛皮下容数十人的四轮大车︶,需要三个月才能制成,构筑在敌人城下藉以登城的土山,也需要三个月才能完工。如果指挥攻城的将领没等完成以上的攻城准备,就忍不住他的愤怒而驱使士卒像蚂蚁一样爬梯攻城,其结果是士卒被杀三分之一,而城堡仍攻不下来,这就是攻城之法所带来的灾难。
所以,善於指挥作战的将领,不是采取用武力交战的办法使敌人屈服,夺取敌人的城池不是用硬拚的办法去占领,吞并或灭亡敌国也不是采取久拖不决的消耗战。因此,运用谋略迫使敌国完全降服,军队不受挫折而取得完全胜利,以争雄於天下,这就是运用谋略降服敌人的法则。
如果由於各种条件制约必须付诸武力时,使用军队作战的法则是:有十倍於敌的兵力就围歼他,有五倍於敌的兵力就进攻他,有两倍於敌的兵力就设法各个击破他,同敌人兵力相等要设法分散敌人的兵力,如果我方兵力少於敌人,那就要尽可能地采取防守的策略,如果我方战斗力不如敌人,那就要尽可能地避免同敌人交战,即能打赢就打,打不赢就避开的办法。千万要记住,力量弱小的军队倘若鲁莽地坚持同强大的敌人拚杀,不注意或不善於保存自己的力量,就会成为强大敌人的俘虏。
做为军队的统帅,要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国家的支柱、君主的助手,和国君的关系是否密切,配合是否协调,往往决定国家的安危兴亡。如果亲密无间、协调一致,国家就会强盛起来;如果离心离德、关系疏远,国家就会衰弱下去,以致败亡。
做为一国之主的君王,也要注意尊重统领军队的将领的权威,绝不能凭主观想像乱加干扰。一般来讲,由於君主不了解军队实际作战情况,而干预作战行动的危害有三种:第一种是国君不了解三军不应进攻而硬性命令进攻,不应退却而硬性命令後退,这是典型干扰牵制军队的行为。第二种是国君不了解三军的内部事务︵如管理、教育、奖罚等︶而乱加于预,这些必然引起军队上下迷惑不解。第三种是,国君不甚懂得军队行动因战斗态势变化所采取随机应变的用兵权谋,而干预军队指挥,这也必然使三军上下产生各种疑虑。一旦,军队上下处於迷惑不解、疑虑重重的境地,列国诸侯定会乘机制造祸难。以上三种情况就叫做﹁乱军引胜﹂,即搞乱了自己的队伍,使敌人有了空隙可钻,从而导致了敌人的胜利。
兴兵作战是可以预知胜利的,但是必须以熟知下面五种情况为前提:一是敌我情况了如指掌,知道什麽情况下可以打,什麽情况下不可以打,具有了这种准确判断力,就会取得胜利;二是既能指挥大部队作战,也能够指挥小部队作战,具有这种应战能力就会取得胜利;三是全国上下团结一心,三军上下同仇敌忾,就会取得胜利;四是以有戒备的军队对待防御松弛的军队,具有这样条件,就会取得胜利:五是将帅具有指挥才能而且国君不干预牵制,就会取得胜利。以上这五条原则就是预测胜利的依据。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既了解敌方情况又深知己方状况,每次作战都不会处於险境,更不会失败;不了解敌人情况,只熟悉己方情况,打起仗来胜负各半,既可能打胜,也可能打败;既不了解敌方情况,又不熟悉己方情况,每次作战都会处於险境,一定要吃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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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形篇
[论胜可知的军事实力]
孙子说:古代善於指挥作战的人,首先要创造不被敌人战胜的条件,以此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有利时机。创造条件不被敌人战胜,主动权在我方,敌人可能被战胜,在於敌人使我方有可乘之机。所以,善於指挥作战的人,能够创造使自己不被敌人战胜的条件,但不能使敌人必定被我战胜。可见,胜利是可以预测的,但在不具备战胜敌人的条件下,绝不能依据自己的愿望去硬战强攻。
我方之所以不能被敌人战胜是由於我方防守严密,不给敌人可乘之机;敌人可能被我方战胜,是因为敌人有可以被我利用的漏洞,使我方具备了攻打他的条件。我之所以采取守势,是因为敌人兵力有余;之所以采取攻势是因为敌人兵力不足。故此,善於防守的军队,像隐藏在深不可测的地底下那样,使敌人无法窥视其行踪;善於进攻的军队,像行动在高不可攀的天上那样,使敌人无法戒备,正因为如此,防守必能保全自己,进攻必能取得全胜。
对胜利的预见不能超过一般人所知道的,并非高明之最;通过艰苦的作战而取得胜利,即便是被天下人称道,也难以称得上是优中之优。这好比是能举起一根毫毛算不上是力气大,能看见太阳和月亮算不上眼睛明亮,能听得惊雷的轰鸣算不上耳朵聪灵一样。古人所说的善於指挥作战的人,总是取胜於容易战胜的敌人,即能够运用计谋,抓住敌人的弱点,发起攻势,就容易取胜,既不用反覆部署,也用不着大砍大杀,就可轻而易举地取胜。故此,善於作战取胜者,既没有奇异的胜利,显不出智谋之名,也看不出勇武之战功。他取得的胜利没有差错都是建立在必然的、确有把握的基础之上。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所采取的作战措施是胜在必然,他所战胜的是实际上已处於必然要失败地位的敌人。
所以,善於指挥作战的人,总是设法使自己立於不败之地,同时又不错过打败敌人的良机,由此看来,胜利之军总是先创造取胜的条件,尔後才谋求与敌人交战;而失败之军则是先盲目地首起战端,尔後将胜利寄托於侥幸。善於用兵的人先从各方面修治不可胜之道,确保法令的执行,这样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宰,把致胜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兵法说要注意五种情况:第一叫做﹁度﹂,即国土面积的大小;第二叫﹁量﹂,即国家物产的多寡;第三叫﹁数﹂,即敌我双方可能徵召和供养的兵力数量;第四叫﹁称﹂,即敌我双方力量对比的权衡;第五叫﹁胜﹂,即判断胜负的可能性。对双方国土面积大小作出判断形成﹁度﹂,由此而得出物产多寡的﹁量﹂,根据物产多寡来确定可能动员和供养的兵力数量,根据双方兵力的数量,进行权衡对比,根据双方力量对此判断战争的胜负。所以,胜败两军相较,实力是相当悬殊的。不妨以一铢和一镒作对比。一镒比一铢重五百多倍。胜军比之败军好以以镒比铢;败军比之胜军好此以铢比镒。胜利之军在指挥士卒作战的时候,就像从八千尺的高处决开溪中的积水一样,其迅猛之势是难以阻挡的,其强大的军事实力是战无不胜的,这就是军事上﹁形﹂的生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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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势篇
[论奇正之变]
孙子说:一般来讲,治理人数众多的军队像治理人数少的军队一样,这是军队组织编制方面的问题;指挥大部队作战像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这是通信、联络、指挥方面的问题;率领三军作战,即使全军遭受敌人突然袭击也不至於失败,这是﹁奇正﹂的运用问题,即所谓奇,是指灵活运用出敌不意等战法,所谓正,是指正规的正面迎敌等战法;军队的进攻要像以石击卵那样一下子粉碎敌军,所向无敌,这是﹁虚实﹂的问题︵虚实指战斗力的强弱、优劣︶。
一般来说,作战的方法是,用正兵挡敌,用奇兵取胜。所以善於出奇制胜的将帅,他的战法就像天地变化那样无穷无际,像江河奔流那样不竭不息。周而复始,日月落下去,又再升起,这就像日月运行一样往复无穷。死而复生,就像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一样过去了,又再回来。音阶不过宫、商、角、徵、羽五音,然而五种音阶的配合变化,却会奏出听不胜听的乐曲来;颜色不过青、黄、赤、白、黑五色,然而五种颜色的配制变化,却会描绘出看不胜看的色彩来;味道不过辣、酸、咸、苦、甘五味,然而五种味道的搭配变化,却会产尝不胜尝的味道来。作战的基本战法不过奇正两种,然而奇正的配合变化,却是无穷无尽的。奇正相辅相生,奇可生正,正可生奇,奇正变化不可穷尽,这就像圆环旋转那样,无头无尾,谁能穷尽它呢?
湍急的流水以飞快的速度奔泻,致使石头漂移,这是由於具有巨大冲击力的水势所使然;凶猛的鸷鸟,以飞快的速度搏击,以致能捕杀其他鸟兽,这是由於牠能控制时机、节奏适度所使然。因此,善於指挥作战的将帅,他所造成的态势是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他所掌握的行动节奏是短促猛烈,猝不及防。这种态势,就像张满的弓弩,这种节奏,犹如触发弩机。
旗帜纷杂,人马众多,在这种混乱状态中作战,必须保持自己部队的镇静而不乱;战车转动,人马奔驰,在这样浑沌不清的情况下打仗,必须把部队部署得严整、灵活,四面八方都能应付自如,使敌人无隙可乘、无懈可击。在一定条件下,紊乱可以由严整、有条理中产生,怯懦可以由勇敢产生,软弱可以用强大产生。治或乱,是编制、组织、指挥的好坏问题;勇或怯,是态势优劣、气势盛衰的问题;强或弱,是军事力量大小的问题。所以善於调动敌人的将帅:向敌人示形,做出某种姿态即以假象欺骗敌人,敌人就会信以为真而听从调动;用这些方法引诱调动敌人,使敌人上当受骗,用重兵设伏以等待敌人,掩击消灭他。
所以善於指挥作战的将帅,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全局有利的态势上寻机战胜敌人,而不放在对下属人员的依赖和苛求上,因而能够选择胜任的部属,充分利用有利的态势去夺取胜利。善於利用有利态势的将帅,指挥士卒作战,就像滚动木石一样运转自如;木头和石头的共同特性是:把它们安放在地势平坦的地方便静止不动,把它们安放在地势陡斜的地方便转动滚移;方形的木石就比较静止稳定,圆形的木石便容易转动滚移。所以善於指挥士卒作战的将帅所造成的有利态势,就像从八千尺高的山上向下飞滚圆石那样,迅猛不可当,这就是军事上所谓﹁势﹂的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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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虚实篇
[论避实击虚、争取主动]
孙子说:凡是先占据战场而待机歼敌就可休息安逸、获得主动,而後到达战场则因快速急进而仓促应战,势必疲劳被动。所以善於指挥作战的人,能摆布敌人争取主动而不被敌人摆布陷於被动。能促使敌人自动就范、进入我预设战场,是以利诱骗敌人的结果,能使敌人不能前来进攻我军,是用祸患来威胁敌人的结果。所以,如果敌人得到休整,那就要设法使其疲劳;如果敌人给养充足,那就要设法使其饥饿;如果敌军坚守不动,那就要设法使其调动。因此,出兵攻击敌人,一定是敌人奔赴急救的地方,即出兵攻打敌人要害之处。
这样就可以行军千里而军队不致疲劳,这是因为军队行进在没有敌人或敌人没有设防的地区;要进攻就一定攻得下,这是因为攻打敌人不注意防守或不易守住的地方;要防守就一定守得住,这是因为扼守敌人必来攻打的地方。可见,善於指挥进攻的将帅,能使敌人不知道应该在什麽地方防守;善於组织防守的将帅,能使敌人不知道应该向什麽地方进攻。微妙啊,微妙啊!微妙得看不出一点形迹;神奇啊,神奇啊,神奇得听不出一点声息,所以这样的将帅才能成为敌人命运的主宰。进攻时,敌人不能抵御的原因,是因为我军冲向了敌人空虚的地方;退却时,敌人不能追赶上的原因,是因为退却速度快而敌人追不上。所以,我军要想和敌人作战,敌人即使高筑堡垒、深挖战壕,也不得不出来跟我军交战上这是因为攻打了敌人必然要救援的要害地区;我军不想和敌人交战,即使是画地而守,敌人也无法跟我军交战,这是因为我军设法把敌人引到了别的方向。
所以,用示形的办法欺骗敌人,诱使敌人暴露企图,而自己却不露形迹,使敌人不知虚实、捉摸不定,这样便能做到我军兵力集中而敌人的兵力分散;我军兵力集中成为一处,敌军的兵力分成为十处,这样,我军就可以用十倍於敌的兵力进攻敌某一处的兵力。如果一旦造成我众而敌寡的有利态势,那就能够造成或提供以众击寡的时机,那麽与我军直接交战的敌人就有限了。我军预定与敌人交战的地方,敌人摸不到,判断不准,既然敌方不知道我军要向哪里进攻,敌人要设防的地方就要多;敌军设防的地方多,那麽跟我军直接交战的兵力就必然相对减少了。因此,敌人前面设防,後面的兵力就少了;後面设防上前面的兵力就少了;左翼设防,右翼的兵力就少了;右翼设防,左翼的兵力就少了;到处都设防,就处处都力量薄弱。兵力薄弱是因为被动地去处处设防的结果;我军兵力雄厚。是由於迫使对方分兵设防的结果。
所以,如果能预知交战的地点和时间,那麽,即使跋涉千里,也可以和敌人会战。如果既不能预知交战的地点,又不能预知交战的日期,那就会左翼不能救援右翼,右翼不能救援左翼,前面不能救援後面,後面不能救援前面,更何况距离远的有几十里,近的也有好几里呢?依我看来,即使敌国军队再多,但不知我军虚实,那对取得战争的胜利又有什麽补益呢?所以说胜利是可以争取的。敌人兵力虽然多,却可以通过让敌人兵力分散的办法,使他无法用全力与我军交战。
侦察和判断敌情,应注意以下四点:一、要认真分析判断敌情,以推知敌人作战计画的得失;二、挑动敌人,从而了解敌人行动的规律;三、向敌人示形,诱使敌人暴露形迹,从而了解哪里是死地,哪里是生地;四、派少量部队跟敌人较量,以了解敌人兵力部署,知道他哪里兵力不足,哪里兵力有余。所以,军队作战方式灵活到极妙的程度,能达到使敌人看不出他的虚实形迹;看不出虚实形迹,那麽即使有深藏的间谍,也不能窥视出我军的虚实,即使有很高明的人,也不能谋画出对付我军的办法来。根据敌情变化而采取相应的措施,即或在众人面前取胜,众人也无从了解怎样取胜的;即或人们都了解我所以取胜的一般作战方法,可是不知道我怎样运用计谋取得胜利的方式和方法。所以,作战方式一定要灵活多变,每次取胜的方法都不要重复,而应适合敌情的发展变化无穷。
用兵作战的原则像水的流动一样,水流动的规律,是避开高处而流向低处;用兵取胜的原则,是避开敌人坚实之处而攻击其虚弱的地方。水因为地势的高低而不断改变它的流向,用兵作战要依据敌情而决定其取胜的方针。所以用兵作战没有固定不变的原则,亦没有固定不变的形态。能够根据敌情的变化而取得胜利的,就可以称为用兵如神了。用兵作战的原则,就像自然现象一样,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春、夏、秋、冬四季依次交替,不可能哪一个季节在一年中常在;白天有短有长,月亮有明暗圆缺,永远处於变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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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军争篇
[论掌握战场主动、争取先机之利]
孙子说:用兵作战的法则多种多样,它包括从将帅接受国君作战命令起,经过动员民众、集中士卒、组编军队,直到与敌人对阵交锋等全部过程。战场情况千变万化,把握好稍纵即逝的战机,全凭将领的审时度势,其中最困难的莫过於军争了。所谓军争,就是掌握战场主动,争取先机之利,使自己处於优势地位。军争之所以难,就在於:要把迂回绕远的路变成直捷近便之路,把不利条件变为有利条件。用以小利引诱敌人上钩,迂回绕过敌人占据的军事必经道路,这样,就可以收到後於敌军出发而先於敌军到达,并及时抢占有利地势,取得先机之利的效果,如此指挥作战的将领,就是领会了﹁迂直之计﹂的奥妙了。
军争是为了夺取战场上的先机之利,但是在实施过程中也存在着危险。如果三军携带全部装备和辎重去争有利之地,就会由於运动困难、行军迟缓而不能按时到达;如果三军丢下装备和辎重去争利,虽机动的速度加快了,但情况一旦有变,就有失去补给而无法作战的危险。所以卷起衣甲急速行军,日夜不停,两路并进,走加倍的路程,赶到百里以外和敌人争利,三军的将领就可能被擒;其原因是,精壮的士卒还可能跟上队伍行进,而疲弱的士卒就往往落伍掉队,结果只能有十分之一的兵力到达预定战场。如果赶到五十里以外和敌人争利,先锋部队的将领可能损伤受挫,因为这只能有半数的兵力到达预定战场参加作战。即便赶到三十里以外和敌人争利,也只能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到达参战。可见,军队没有辎重就会失败,军队没有粮秣就不能生存,军队没有相应的物资储备就无法坚持作战。
掌握战场主动,争取先机之利,在战争中的表现是多方面的。应明确以下三点:一是如果不了解各诸侯的战略企图,就不能轻易和他们结交;二是不熟悉山岭、森林、险阻、沼泽等地形的实际情况,就不要盲目草率行军;三是不用向导就得不到地利。所以,打仗要讲究诡秘奇诈,要使敌人迷惑不解、捉摸不定,自己才有稳当的立足点。而且还要根据是否有利於我采取适当的行动,要适时地分散和集中,从而灵活多变地使用兵力。这样,军队行进,快起来迅猛如疾风,慢起来像森林一样徐徐摆动;军队进攻起来,像烈火那样猛不可当;防守起来,像山岳那样巍然屹立;隐蔽起来,像在阴黑天看不见日月星辰那样,使敌人对我军行动茫然无知;动作起来,像雷霆万钧,使敌人惊愕而无所措手足。在敌方乡间掠取粮秣时,要兵分几路行动;开拓地盘时,要分别利害,择要据守,权衡敌我态势,相机而动。总之,先懂得以迂为直计谋的就能争取战场上的主动,就会取得胜利,这就是军争的法则。
军政︵古代兵书,现已失传︶上说:﹁打起仗来用语言指挥听不见,所以使用金鼓联系;用体态联系看不清,所以使用旌旗指挥,统一号令,统一行动。﹂一般来讲,夜间作战指挥多用火光和鼓声,白天作战指挥多用旗帜,之所以变换指挥信号,都是为了适应人们的视听能力。军队用金鼓旌旗指挥,使行动一致起来,勇敢的将士就不能单独前进,怯懦的也不能单独後退,这是指挥大部队作战的有效方法。
在军争中除了掌握战场主动,争夺先机之利外,还必须注意掌握住敌我双方的﹁气﹂和﹁心﹂。所谓﹁气﹂,就是士卒的士气,所谓﹁心﹂,就是将帅的决心。军争中就要做到:一、打击敌军的士气,使其低落下来;二、动摇扰乱敌将的决心,使其迷惑疑虑、举棋不定。军队的士气,在初战时往往十分旺盛,锐不可当,所谓﹁朝气锐﹂;经过一段时间後,力量大为损耗,士气往往逐渐怠惰消沈,所谓﹁昼气惰﹂;到作战後期,士气低落甚至衰竭,所谓﹁暮气归﹂。
所以善於用兵作战、争得主动的将帅,总是避开敌军的锐气,等到敌人士气低落甚至衰竭时再实施攻击,这是掌握士气的方法。以自己的严整对待敌军的混乱,以自己的镇静对待敌军的鼓噪,这是掌握军心的方法,对於敌人来说就是夺其将领之心。以我军有利地形和阵地接近来等待敌军的长途跋涉,以我军充分的休整和充足的物资储备来等待敌军的疲惫和饥饿,这是掌握与提高战斗力的方法。在军争中,不要轻易迎击旗帜整齐、部署周密的敌军,不要进攻实力雄厚、阵容严整的敌军,这是掌握机动应变的方法。
在军争中遇到如下情况要按下列原则妥善处置:如果敌军占据高地,居高临下,就不要仰攻他;如果敌人背靠高地,就不要正面攻击他;如果敌军佯装败退,就不要跟踪追击他;如果敌军攻势锐猛,就避开而不要攻击他;如果敌军用小部队作诱饵,就不要上当;如果敌军撒兵回国,就不要拦阻他;如果合围敌军,就要留个缺口;如果敌军处於穷途末路,就不要追逼他,这些都是用兵作战的重要原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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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
九变篇
[论随机应变、灵活用兵]
孙子说:用兵作战随机应变,灵活处之。主将在领受国君命令後,就要徵集兵员、组编军队、出征作战。在征途中可能遇到﹁圯地﹂﹁衢地﹂﹁绝地﹂﹁围地﹂﹁死地﹂等各种地域,因此要针对不同地域和敌军的实际情况采取不同对策。
遇到难於通行的﹁圯地﹂,不可宿营;行至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的﹁衢地﹂,要联络诸侯、结交朋友;遇到交通不便、水草皆无、难於生存的﹁绝地﹂,绝不可停留;行至进退两难、易被包围的﹁围地﹂,就要防敌袭击、巧设奇谋;当陷入前不得出、後不得退,非死战就难以生存的﹁死地﹂,要坚决果断,拚死搏斗、置於死地而後生。
在战场上遇有错综复杂的情况,要灵活处置。有的道路不要通过,有的敌军不要攻击,有的城邑不要攻占,有的土地不要争夺,国君的某些命令也可不接受,这就是被历代将帅所推崇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思。可见,如果将帅能精通各种地区的灵活处置,就是懂得用兵的法则了。如果不通晓各种地形的灵活利用,虽然了解地形,但也不能得到地利为我军所用。指挥作战,不善於随机应变、灵活处置,即或知道﹁五利﹂︵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也不能使军队的战斗力充分发挥出来。
聪明的将领在考虑问题、制定谋略的时候,一定要兼顾利与害这两个方面。既要充分考虑到有利的方面,从而坚定取胜的信心和勇气,即或在困难的情况下也要看到有利的因素;同时也要考虑到不利的一面,从而保持清醒的头脑,多发现些困难和可能遭受的挫折,把可能发生的祸患尽早消除。这也就是所谓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所以,要使列国诸侯屈服,就要用他们最害怕、最忌讳的手段去扰害和威胁他;要使列国诸侯疲於应付,就要让他做不得不做的事情,繁忙不止而陷於烦劳;要使列国诸侯被动奔走,就要用小利引诱他。
另外,用兵作战的法则还有:两军对垒,不要指望敌军不会来犯,而要依靠自己作好充分准备,严阵以待;不要指望敌军不会进攻,而要依靠我军具有使敌军无法攻破的足够力量。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要作好充分准备,使进攻之敌无隙可乘。
用兵作战的将帅要禁忌五种危险:一是有勇无谋、只知硬拚,这就可能被敌诱杀;二是贪生怕死、临阵畏怯,这就可能被敌俘获;三是暴躁易怒,禁不起敌军挑逗、凌辱,这就可能被敌欺骗;四是廉洁好名、过於自尊,这就可能因敌羞辱而失去理智;五是过分地爱惜迁就民众,这就可能使我军烦劳陷入被动。以上五点,是将帅易犯的过失,其中也反映了将帅性格上的缺点,它是指挥作战的灾害啊!有时全军覆灭、将领被杀,就是由这五种危害所引发的,因此,作为三军的将帅不能不警惕,不可不认真加以考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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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行军篇
[论行军布阵要领和料敌方法]
孙子说:军队在有敌情背景下和在不同地形条件下行进,要注意﹁处军﹂﹁相敌﹂。所谓﹁处军﹂,是指在掌握军队行动时遇到各种地形的处置,所谓﹁相敌﹂,是指观察与判断敌情。﹁处军﹂﹁相敌﹂的要领和方法一般是:通过山地,必须沿着低谷行进,驻军紮营时,要居高向阳;如果敌人占领高地,切忌仰攻,这是在山地行军时的处置方法。横渡江河之後,应推进到距河岸较远的地域驻紮;如果敌军渡河前来进攻,不应在河滨迎击他,而要乘敌军半渡之际,即敌人一半渡过江河,另一半未渡过江河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这样最为有利;如果想和敌军决战,就不要扼守岸边,而要把我军配置在居高向阳的有利地带;如果在水边紮营,就要驻在河流的上游,切忌逆着水流驻军,这是行军在河流地域的处置方法。通过盐硷、沼泽地带时,应赶快离开,绝不能停留。如果在此和敌军不期而遇进行交战时,我军就必须靠近水草而背倚森林,这是在盐硷沼泽地带行军的处置方法。在平原地带驻军,应选择平坦的地域,最好背靠高处上前低後高,这是在平原地带行军的处置方法。以上四种就是实际应用和正确处置的行军原则,黄帝之所以能够战胜﹁四帝﹂︵按出土汉简,赤帝、青帝、白帝、黑帝,当指四方部族首领︶正是由於灵活﹁处军﹂的结果。
军队最好驻紮在高阳之地,不宜驻紮在低洼之处;最好正面向阳,背靠阴湿之地;最好驻紮在物产丰富便於生存之地,这样,士卒就不会受到任何疾病的侵扰,这是取得胜利的重要保证。在丘陵、堤防等地域驻军,应使主力部队背倚高地,把三军安置在向阳的一面。这些都是部队行军如何利用地形得到的好处,因此说地利乃是争取胜利的辅助条件。上游有雨,水沫涌来,洪水将至,要严禁蹚水渡河,就应等待水流平稳之後再行进。
进军途中遇到横穿﹁天涧﹂﹁天并﹂﹁天牢﹂﹁天罗﹂﹁天陷﹂﹁天隙﹂等地形时,必须迅速离开,绝不能靠近。所谓﹁天涧﹂,是指前後险峻、中间横水、不得超越的溪谷;所谓﹁天井﹂,是指四面陡峭、中间汇积溪水,像天然的大井;所谓﹁天牢﹂,是指三面绝壁、易进难出,像天然的牢狱;所谓﹁天罗﹂,是指草深林密、荆棘丛生、行动极其困难,像天然的罗网;所谓﹁天隙﹂,是指坑沟交错、又深又长、难以通过,像天然的地缝,以上这六种地形是行军的险地绝境。因此,我军一定要远离它,而让敌军靠近它。我军设法面向着它,而让敌军背倚着它。进军途中遇有险要的隘路,芦苇丛生的低洼地及草木繁茂的山林地区,必须反覆搜索,因为这种区域都是敌奸、伏兵容易隐藏的地方。
敌军离我军很近而又能保持镇静的,是仗着他据有险要地势;敌军离我很还而主动派兵来挑战的,是妄图引诱我军冒进;敌军放弃险要地势而进驻平坦之地,是企图诱惑我军进入险地,有利於和我军决战。
进军途中要注意观察、仔细分析、作出判断,千万不要被现象所迷惑。许多树木摇摆,可能是敌军向我军袭来;草丛中没有许多遮障,可能敌军已布下疑阵;鸟雀飞起、围绕不集,可能下面设有伏兵;野兽惊恐、猛跑不归,可能有大批伏兵在准备进攻。尘土飞扬而呈尖状,可能敌军战车驰来;飞尘低平而面广,可能敌军步兵在开进;飞尘散乱纵横而断断续续,可能是少数敌兵在拽柴而行;飞尘稀少而时起时伏,可能是敌军在安营紮寨。
在两军交战过程中,如果敌军派来的使者言辞谦恭,其背後可能在加紧备战;如果敌军派来的使者措词强硬而摆出进攻架式,其背後可能在准备撒退;敌军轻车先出动,部署在侧翼,可能在列阵;敌军没有约会而突来议和的,可能另有阴谋;敌军调动频繁往来奔走,兵车已经展开,可能企图和我军决战;敌军半进半退伪装混乱,可能想引诱我军冒进。
敌兵倚着兵器站立,这是敌军缺粮而饥饿的表现;敌兵打来水而自己抢先喝的,这是敌军缺水而乾渴的表现;敌兵见利而不进取,这是敌军疲惫已极的表现。敌军营寨上空集聚着鸟雀,表明敌营已空虚少人;敌营中夜间有人惊呼的,表明敌军心理恐慌;敌营内纷扰无序,表明敌军将领缺少威严;敌营上空旌旗乱动,表明敌军战阵已经混乱;敌军官吏经常发怒打骂士卒,表明敌军士卒疲惫已经厌战;敌军用粮食喂马、杀牲口吃肉,又把炊具收起,部队不返营房的,表明敌军已成穷寇在准备拚死突围。敌将低声下气慢慢地和部下谈话,表明敌军将领已失去军心;敌军频频悬赏,表明敌军已无计可施:不断惩罚部下,表明敌军已陷入困境;敌将对待士卒先强暴,然後又惧怕部下的,表明敌将极不精明;敌军派来使者委婉请求谅解,表明敌军想要休兵息战。敌军怒气冲冲向我军开进,但不久既不交战也不後撤,遇到这种情况,必须谨慎地察明他的真实意图。
行军作战的兵力不是愈多愈好,只要不轻敌冒进,并能集中兵力,判明敌情,也就足以战胜敌军了。只有那种既无深谋远虑而又轻敌妄动的人,才往往成为敌军的俘虏。
最後,在行军中